在被风吹得草木丛生的陡峭山坡上，在新墓地的最上面一排，剧作家布莱恩·弗里尔(Brian Friel)长眠在一块深色、光滑的石板下，石板上蚀刻着圣布里吉特十字架(St. Brigid’s cross)的图案，这是用灯心草编织而成的传统爱尔兰象征。

　　这个小墓地位于爱尔兰偏远的西北角，从这里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山谷、山丘和小镇:多尼戈尔郡的格伦蒂斯，从某种程度上说，选择这里作为弗雷尔最后的安息之地是一个奇怪的选择。这不是他1929年出生的地方;那就是与北爱尔兰接壤的奥马。这里不是他2015年去世的地方;那就是格林堡，在多尼戈尔郡更靠北一点的海边。

　　但可以说，这是他在脑海中花了很多时间的地方。格伦蒂斯(2022年人口为927人)是他母亲的家乡，童年的夏天他会去那里。他不是小镇的儿子，而是孙子，正如《纽约时报》评论家梅尔·古索(Mel Gussow)在1991年的一篇人物简介中所说的那样，他成为了“与肖恩·奥凯西(Sean O’casey)和约翰·米林顿·辛格(John Millington Synge)齐名的作家”，后者是最受尊敬的两位爱尔兰剧作家。

　　格伦蒂斯声名鹊起，与好莱坞擦身而过，都是因为弗里尔。在他的写作中，他把它变成了一个叫做巴利贝的地方:他的许多戏剧都是在这里创作的，包括最著名的《卢格纳萨之舞》(1990)，这部剧的灵感来自他的母亲和姑姑，并专门“纪念那五位勇敢的格伦蒂女士”。

　　这一季，在百老汇之外，爱尔兰话剧团(Irish Repertory Theater)的弗里尔计划(Friel Project)将重新上演他的三部巴利贝话剧，第一部是1980年的《翻译》(Translations)，讲述的是19世纪英国殖民主义者将爱尔兰英国化的计划，由托尼奖(Tony Award)得主道格·休斯(Doug Hughes)执导，将持续到12月3日。紧随其后的是1979年的《贵族》(Aristocrats)，故事发生在一个契诃夫式衰落的曾经的天主教大家族，由爱尔兰代表剧团的艺术总监夏洛特·摩尔(Charlotte Moore)执导;3月，《费城，我来了!》(1964)，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准备离开巴利贝前往美国的故事，导演是《爱尔兰代表》的制片导演Ciaran O 'Reilly。

　　弗雷尔去世后，评论家迈克尔·比灵顿(Michael Billington)称他为“他那一代最优秀的爱尔兰剧作家”，并引用了他的一系列作品，这些作品审视了“流亡和移民、北爱尔兰的政治麻烦(以及)记忆的主观性”。他说，所有这一切“都是由他对语言的热情、对戏剧仪式本质的信仰以及他的广博理解联系在一起的”。

　　在一次电话采访中，奥莱利说，“如果真有爱尔兰共和国桂冠诗人的话，那一定是布莱恩·弗里尔”:他是一位求知若知、深为同情的剧作家，探索了爱尔兰身份的构成。弗里尔对爱尔兰小镇的生活有着深刻的理解，但他也意识到了逃离小镇的冲动——或者用奥莱利的话来说:“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。”

　　“在他的许多戏剧中，都是关于对它的脱离，以及对超越它的需要，”奥莱利说。他19岁时离开了家乡卡文郡(County Cavan)，这个比格伦蒂斯还小的地方。

　　当然，真正的巴利贝——它在爱尔兰语中的名字是Baile Beag，意思是“小镇”——只存在于弗里尔的戏剧中。尽管如此，你还是能在这些戏剧中听到格伦蒂斯的回声，在格伦蒂斯中也能听到这些戏剧的回声。

　　如果你像我9月底那样去那里找他，你就会找到他——尽管据说他母亲曾经工作过的邮局早已不复存在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分支机构，它高效地塞在Costcutter超市里，坐落在一条冷清的主街上，到处都是空置的店面。

　　我住在路一端的一家提供住宿和早餐的旅馆里，靠近电动汽车充电站，它清楚地表明，格伦蒂斯是一个21世纪的城镇。另一边是一家酒店，它的网站是为了纪念25年前，《卢格纳萨之舞》(Dancing At Lughnasa)改编电影的主演梅丽尔·斯特里普(Meryl Streep)“在当地首映之夜”睡在那里。在这两者之间，有一个创意艺术中心和一家礼品店，它们的名字中都有“Lughnasa”——弗里尔戏剧的叙述者解释说，这是“异教之神发笑的节日”，也是一个丰收节。

　　弗里尔一生中创作了十几部百老汇作品，其中大部分是巴利贝(Ballybeg)的戏剧(包括1979年的《信仰治疗师》(Faith Healer)，其中一个关键的、邪恶的事件发生在城镇的郊区)，他并没有把乡村生活感伤化。

　　但外人有朝那个方向发展的倾向，就像弗雷尔的喜剧《通讯线》(The Communication Cord, 1982)中一个巴利贝的女人说的那样:“你知道，陌生人对这样一个地方会产生奇怪的想法;外国人是最糟糕的。”

　　然而，当一个访客评论说，在“给我你的答案，做!”(1997)，“那山谷的景色令人叹为观止”，他很可能在谈论格兰蒂斯，它的名字在爱尔兰语中是Na Gleannta的意思是“峡谷”。

　　从都柏林开车到这里，就像我一样，是一场冒险，充满了从狭窄蜿蜒的道路上翻到一片美丽风景的风险。

　　从19世纪90年代开始的50多年里，有一条铁路停在格伦蒂斯。我是在圣康奈尔博物馆(St. Connell’s Museum)了解到这一点的，它是一个朴实的地区历史博物馆，就在主街(Main Street)的拐角处。它收集的弗里尔材料倾向于新闻剪报(更多的是梅丽尔)和旧节目海报(比如告诉你连姆·尼森和斯蒂芬·雷亚都在德里的《翻译》原演员阵容中)。

　　1959年，弗里尔为《爱尔兰时报》(Irish Times)写了一篇厚脸皮的文章，嘲笑格伦蒂斯连续第二次赢得全国“整洁城镇”比赛。“我母亲的族人是麦克隆人，”他写道，讽刺地声称自己是“整洁圣地”的“直系后裔”。

　　这家人住过的小屋，是为《卢格纳萨之舞》提供灵感的那对身无分文的姐妹的家，位于格伦蒂斯，靠近以前的火车站，弗雷尔的祖父曾在那里当过站长。据报道，布赖恩·弗里尔信托基金(Brian Friel Trust)计划在镇上的其他地方建一个文化中心，该基金拥有这栋房子。

　　从路上，通往老房子的小路在低矮的树冠下经过。然后，在一块空地上，它又出现了，看上去又脏又凄凉，楼梯上铺着青苔，门旁有一块金字牌匾。“‘月桂树’，”上面写着，这是房子的名字。“由布莱恩·弗雷尔、梅丽尔·斯特里普和索菲·汤普森揭牌，1998年9月24日”

　　《卢格纳萨之舞》(Dancing at Lughnasa)是一部以1936年想象中的巴利贝格为背景的记忆剧，在这里，它的柔和光芒与现实发生了强烈碰撞，现实太世俗，太凄凉，太没有诗意。但也可能是由于牌匾和阴暗的气氛，它更像是一个展览，而不是历史的遗迹。

　　“翻译”(其中有点令人费解的是，一个来自巴利贝格的人物在谈话中提到了格兰蒂酒)发生在一个世纪之前的1833年，当时英国人正在绘制整个爱尔兰的地图，并将每个爱尔兰地名改写成英语。现在距离大饥荒已经过去了十多年，但工作机会却很稀少——这是弗里尔戏剧的主题——对农作物枯萎的恐惧让一些当地人感到紧张。

　　“我的天哪，”另一个人嘲笑道，“贝尔比格的土豆有烂过吗?嗯，他们曾经——曾经吗?从来没有!”

　　如果你只是沿着格兰蒂斯主街(Main Street)上的指示牌走，它的箭头模糊地指向北方，你永远找不到该镇的饥荒墓地。如果你查询谷歌地图，它会告诉你这个地方“暂时关闭”。不是这样的。

　　当我把车停在GPS显示的那群房子后面时，一个穿紫色毛衣的男人立刻出现，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。然后他移开墓地入口处的一个金属路障——“这只是一个临时的东西，”他说——让我进去了。明亮的绿草在我的脚下是那么柔软，我就这么说了，那个人说，多年前这里可能应该是农田。山下，羊群在吃草。

　　墓地里只有一个墓碑，上面用爱尔兰语刻着:一座20世纪的纪念碑，纪念从1846年开始埋葬在这里的死者。那一年，马铃薯歉收引发了大饥荒，贫困成为爱尔兰农村的祸患。疾病在格兰提斯济贫院绝望的穷人中蔓延。死去的囚犯被埋葬在后院。

　　如此多被掩盖的痛苦，如此迷人的田园背景:对我来说，这就像弗里尔。

　　我回到车里，驶向大约8英里外的大西洋，那里的伊尼什基尔岛(Inishkeel)及其中世纪修道院遗址就坐落在与纳林/波特努海滩(Narin/Portnoo Beach)隔水不远的地方。在退潮时，你可以走在一个裸露的沙洲上，但如果你不想被困在那里，你需要仔细观察时间，并注意一个固定在岛上一扇门上的标志，上面超现实地警告说:“小心公牛。”(我没有看到公牛。)

　　伊尼什基尔有一种野性和永恒。这也是一个崎岖的荒凉之地，即使你所要做的就是面对遥远的海岸，看到大陆上的房屋，以及远处山上旋转的风力涡轮机:怪异的古代和不稳定的现在并存，这是非常弗里尔的。

　　格伦蒂斯没有海岸线，但巴利贝有，至少有一个岛屿远离海岸线:在1971年的《温柔岛》(The Gentle island)中，名叫伊尼什基(Inishkeen);在《奇妙的田纳西》(1993)中，名叫奥林·德拉奥契塔，在剧中被翻译为神秘之岛。这两个岛都不像伊尼什基尔岛那样受潮汐影响——你需要乘船才能到达它们——但每个岛都有一些真实的历史。

　　在这些戏剧中，弗雷尔挖掘了原始的、神话的、精神的东西。也许是因为我在那里的那一天，天气阴沉而寒冷，还有雨水的小针状刺痛我的脸。但在这个神奇的、布满岩石的岛屿上，所有这些力量似乎都是不可思议的——在多尼戈尔郡美丽的巴利贝附近。

　　这篇文章的另一个版本出现在纽约版第6页AR部分，标题是:一个神秘的小镇有一个奇妙的灵感。订购重印b|今日报b|订阅